□木兰

又到了小蓝花盛开的季节。

“小蓝花”是我给它起的名字。从小到大，我都不知道这种小蓝花的正式学名到底叫什么，惭愧的是也没有专门费心去了解过，只是沿用童年的习惯，一直亲切地叫它“小蓝花”。

小蓝花是一种野花，每年一到春暖花开的季节，南京城里到处都能看见它。不过它实在太不起眼，眼下这个季节的南京，姹紫嫣红，百花争艳，可谓是“神仙打架”，乱花渐欲迷人眼，赏花人的眼睛看都看不过来，这番春斗，哪儿还有这小野花的一席之地。

小蓝花确实很小，隐在低低的草丛里面，紧贴着地面，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，所以它们总是一丛丛、一簇簇地生长，才能偶尔被目光捕捉到。花形也是星星点点，像一个个散落的小星星，它的特别在于：蓝色，明明是百花中罕见而冶艳夺目的颜色，它偏偏生得小小的、羞怯怯的，有些卑微地伏在最低处，生怕抢了谁的风头，又生怕太张狂、不低调似的，安安然然、心安理得地躲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，悄悄开花，静静喜悦。

小时候，特别喜欢小蓝花。因为只要天一暖，它就忽然一夜之间地出现了，而看到它出现了，我们这群八九岁的小女孩也欣喜地知道：盼望了好久的时刻，终于就要到了。

小蓝花开花了，可以穿裙子啦！――在当年我们这群小丫头的心中，这是多么重大的一件事啊！

现在的孩子们怕是会嘲笑不已：穿个裙子而已，一年四季，哪天不能穿？冬是冬的款，夏是夏的样，还花样繁多不带重样的。可我们小时候，商品不丰富，一般只有等到春夏天才穿裙子，那时儿童裙的款式不多、花样也很简单，却是一群小女孩最向往的盛装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“穿裙子”在童年我们的心目中，是特别重要、特别神圣的一件事，它是一种象征，象征着一个朦朦胧胧的“高光时刻”，穿上花裙子的那一时刻，好像每个女孩子就拥有了她的光环，她可以特别漂亮、可以引起伙伴们艳羡的目光、可以感觉自己变得和平时不一样――那细微而又奇特的心理体验，说不清道不明，也许是每个女孩在慢慢长大的岁月里，都会经历的一种微妙心境吧。

小蓝花就是一个标志，在幼小的我们的心目中，看到小蓝花遍地开花了，就像一盏亮起的指示灯，意味着穿裙子的美丽季节来临了。不过，有趣的是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们这群小伙伴之间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――谁也不先穿。太早穿裙子会被小伙伴取笑“臭美”，心里也会格外不好意思，别人都穿了自己不穿又怕跟不上趟，于是，每年谁第一个带头穿裙子，就成了一个期盼被解开的谜。

记得那时，小伙伴们都很害羞，谁也不好意思第一个站出来“引领风尚”。有时天气那么暖，妈妈早已买好的新裙子又那么漂亮，心痒痒的，迫不及待想穿出去，可是看周围的小伙伴没有动静，大家好像都在憋着一股劲似的谁也不冲锋，于是自己也不敢出这个风头，只能偷偷在家里穿给自己看，照着镜子美一美，就又换回了裤子，眼巴巴地等着那位勇士的出现――那时小女孩的小心思呀，如今想起来，是那么幼稚、可笑又感慨。

记得有一次，我们正在院中的花园玩耍，女孩子都聚集在一起，贴着花园的草地，采着小蓝花，说着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，忽然有人叫嚷了一声，大家一起回头，呀，有人穿裙子了！美丽的花裙子衬得她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，她怕大伙儿取笑她，羞涩又大方地催促我们也一起穿。伙伴们炸开了锅，仿佛吹起了冲锋的号角，于是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跑回家，甚至为抄近路直接爬过了花园的栏杆……很快，大家都以崭新的面貌重新集合了，你看看我的大裙摆，我看看你的小花边，你羡慕我的裙子长，我羡慕你的颜色亮……小伙伴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，眼睛都是亮闪闪的，嘴巴笑得甜甜的，心里都是美滋滋的。

那时那刻的花裙子呀，就是童年里最美的时光。

一晃二三十年过去了。现在的小姑娘应该再也体会不到我们那时这曲折的心情了。尽管现在回想起来，都忍不住笑自己，感叹今天时代的巨变，让花裙子早已不再是小女孩稀罕的奢侈，可以随时随地享受美的幸福。但每到小蓝花盛开的季节，每次看着它们几十年如一日地悄悄绽放，如约而至，仍然会怀念起那样可笑又可爱的童年时光，想念如今早已各奔东西、在各自领域独当一面的小姐妹们，想念那单纯、稚朴、充满梦与幻想的年龄里，总是做着各种幼稚的举动、却盼着快快长大成人的自己。